当孩子提出无理要求时,家长应该怎么做?
作者:dg9q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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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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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女的要求#
这是一个经典的问题,而且是一个误解极多极深的问题,我们来探讨一下。
首先,这个问题的表述就存在严重的问题。
1)子女对父母提出的东西,在被定性之前,只能看做诉求。
一种诉求被称为“要求”,实际上是被做了一次定性。
因为一件诉求,并不见得可以被称为要求,也可以是一种乞求、祈求、请求、需求。
乞求:一种自知是奢望,但因为缺了就无法自我维持,而不能不提出的诉求。
祈求:一种自知是奢望,所以不带任何条件、接受一切拒绝也不会怨恨的诉求。
请求:一种不附带报酬的、接受拒绝和妥协的诉求。
需求:一种准备接受报价并就报价进行谈判、准备支付报酬的诉求。
要求:一种基于契约权利、对对方义务的合法主张。
现在问题来了,子女提出了一件诉求,这是一个祈求,还是个乞求,还是个需求,还是个请求,还是个要求,尚有待判定。
现在问题来了——是不是如果我没说,你都没有意识到还存在其他四种可能?是不是如果没有这样明确的提醒,你平时都没有想过还有这样一轮判定要做?
你是怎么无意识、无察觉的排除了所有其它可能,直奔“要求”这个定性的?
这一二三四五的罗列,是有顺序的。
什么顺序?
爱的递减。
乞求低于祈求、祈求低于请求,请求低于需求,需求低于要求。一个比一个不容拒绝,一个比一个给被请求方的限制强。
一个比一个爱得轻。
你总是直奔最后一级,是因为——注意,我没有说你没有“充分依据”——是因为你心里下意识的认定ta们不爱你。
所以,你根本就无法考虑是前四者的可能。
所以,你第一闪念,就将你的问题表达为了“无理要求怎么办”。
而在你将其定义为无理要求时,你其实只能接受别人为你提供一个“巧妙的无代价的拒绝策略”作为唯一可能让你满意的答案。
那么问题就尴尬了——如果你的定性错了,你能接受的所有的答案都会是错的。
因为你一开始就问错了问题。
不但问错了问题,你抱着这对子女的爱毫无信念的多疑的心,也无法积极的、建设性、真正善意的的执行任何精妙的对策。
你得的其实是胃病,但你自己已经断言自己是肝炎,只接受治肝炎的药,而且还没打算遵医嘱老实吃。
这就是你长期解决不了痛苦的第一个原因。
所以,你要解决问题的第一个要害,是要先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倾向,并找到它发作的机制。
1)你是怎么养成“直奔最无爱的选项”的习惯的?
因为屡屡有人令你失望,不是吗?
因为所有人对你提出的诉求,尽管ta们以乞求、祈求、请求、需求的形式提出,但是当你那样去应对,你总是发现其实那些只是假象,本质上,它们都是一旦拒绝——甚至哪怕部分拒绝——都会导致报复、惩罚的化了妆的要求,是吗?
这个我们先按下不表,因为它要先探讨一组前置的问题——对这五种诉求的应对礼仪。
1)对待乞求。
乞求有一个基本范围,那就是仅限于基本需要。那包括——维持生命到平均寿命的生理需求和心理需求。
也就是不饿死、不渴死、不冷死、不热死、不因非致命病死的相关生理需求,以及对人的基本的尊重。
如果对方要求的是这样基本的东西,而且还抱着并非不能被拒绝的态度,这就构成一种乞求。
对待乞求,你如果是有爱的,应当力求满足其中你能做到的部分。如果无力满足——这是非常可能的、也绝不是你还不至于饿死冻死就不可能——那么你有义务道歉。
再说一遍——你有充分的自由根据自己的情况判定自己无力帮助,没人有资格否决你的判定。
但是,你有义务为无能为力而负疚。
原因是什么呢?
不是因为有什么法律或者圣人教诲做了这种规定,而是如果一个社会不通行这个伦理,那么不论是什么原因,这个社会比较容易毁灭。
因为它剥夺了陷入绝境的人们原谅它的最后理由。
社会成员的维生需求——注意,没有要求吃到饱、穿到暖、所有病痛都得治愈,仅仅只是活着、维持受尊重的生存——是所有社会成员对自己的同伴天然的义务。
拒绝承担,社会必然断裂和崩溃。
而承担,并不意味着满足,而是指要么你就满足,要么你就要抱有歉意,因为愧疚。
不是虚应故事,哼哼一声“帕塞”,而是要谋求它不会持续,尽快改观。
换句话来说,遇到乞求者,仅仅因为有人落入了乞求的境地,你就至少要对ta先说一声抱歉。
无条件为此道歉,就是乞求的应对礼仪。
放到你的子女身上,如果子女在为基本生活保障提出诉求,你当然也会道歉。这个之所以对你是透明的,是因为你不太会认为这是“无理要求”。
2)对待祈求。
祈求是一种没有任何附带条件的诉求。达成更好,但没指望你达成。
但是这不意味着祈求可以被毫无限制的随意处置。
祈求要求聆听。
祈求,是把你当成值得信靠的主导者了,准备相信你的判断、接受你的处理了。
但它要求被受理,要求被聆听。
ta们期待被聆听的证据。
ta们期待你会询问ta们为什么会需要这个,准备用它做什么,希望以什么样的形式取得……等等等等一切你只要真正关心、重视这个诉求,真正想要做出准确的判断,就必然会问的问题。
你爱对方,你不必答应和满足对方的祈求,但你有接受对方祈求的义务。
你如果根本都不听,都不受理对方的祈求,你爱的是什么呢?你怎么让对方相信你的拒绝或者部分拒绝是基于对情况的最好掌握作出的慎重、严肃、尊重的判断呢?
重点不在于你没答应,重点在于你没有受理。
申请表刚递上去,窗内的人没有“这个格子要怎么填、那个地方要贴上照片”的指导,没有“这个格子你写了这个,会不会漏了几条”的询问,没有给受理回执,没有研究过程,而是当场就扔出来,当场就直接就告知“不批准”。
问题不出在“没批准”,而出在【无礼】。
看明白了吗?
祈求可以拒绝,但不容无礼。
这份应分的礼仪,是你许诺了爱所带来的真正的绝对义务——不是百依百顺、不是心想事成,而是尽力而为。而尽力而为,必定在最低限度上意味着尽聆听的礼。
你不聆听,你就背叛了最初的许诺,而这种背叛,其后果,其损失,远比什么游戏机、游乐场、大雪糕来得严重一万倍。
对人的伤害,远比什么耽误学习、分散精力、造成龋齿大一万倍。
“会造成龋齿”和“原来我爹/妈的爱只是骗我的”,孰轻孰重?
子女随后的愤怒、抗争,根本不是在惩罚你不满足ta们“任性的要求”,看懂没有?
ta们还小,ta们不知道怎么表达,但ta们已经通过你那不耐烦的疾风般的拒绝感受到了你的爱的成色不足。
那是ta们的重大危机、难以抵抗的恐慌——ta们只有你们这唯一的依靠。
ta们不是在哭闹着非要大雪糕不可,ta们是要重新得到被爱的证明。
ta们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ta们一遍又一遍的请求重建对爱的确信,而你们则一遍一遍的训斥ta们的“贪婪”、“不懂事”、“无理性”。
导致ta们从婴幼儿开始,就将请求对方尽爱的义——注意,不是要求百依百顺,而是善尽礼仪。——视为了“贪得无厌”、“不懂事”、“无理性”。
你们看懂了吗?
3)对待请求和需求。
请求和需求是一对近义。
相同的地方,在于这两者都是有一定的妥协准备,但是这种妥协都有一个预先的妥协底线。
这两种诉求者,都在一定程度上相信它有某种基本的合理性、正当性,因而默认不接受完全驳回。
注意,是默认不接受,不是绝对不接受。
它们的不同点在于,因为请求者没有什么可支付给你的报酬,所以请求如果被拒绝,请求者会请求减少供应量,或者变换请求项,退而求其次。
而需求者是有备而来,手里拿着交易筹码,如果被拒绝,需求者往往会要求你给出你的报价或者自己提出报价,后面根据价格进入讨价还价的程序。
那么如何对待请求呢?
首先,还是要尽聆听的礼仪。你要先听完,再充分的了解ta的理由,ta具体的诉求细节。
比如,请求周六去和同学踢球。
和谁?在哪里?有哪个家长看守吗?有教练?要不要接送?……等等等等。
这个询问的过程,可以让你看出ta的准备,并可以透过这个准备,看到ta的心态。
仅仅通过这个询问,作为父母,你就可以引导出这样的价值观——
1)你越想要的东西,你越要想得具体可执行。
2)你自己的实施计划里面,要周全的考虑所有人的成本最小化。——提前准备好周密的计划,本身就是在降低我的知情成本、沟通成本。
3)你的诉求本身要构建得尽可能健壮。也就是你要有Plan B,Plan C……,以供所有被你的诉求所涉及的各方,都有最大的选择余地。
给其他人留下选择余地,留得越大,你对人的照顾也就越大。这是爱的自觉。
而这些余地之所以存在,首先固然是来自巧妙的计划安排,但另一面,一定是来自于你自己的担当。
来自你自己预备接受舍弃次要的需求、预备承担更多工作。
你的不断询问,一方面是在帮助你自己准确的理解ta的诉求本身,另一方面,则是在通过检查ta的准备程度判断ta到底有多想要获得批准,而第三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是在引导ta学习构建质量最好、最容易被接受的诉求。
其实,要东西是有方法和原则的,遵守这些方法和原则,你的请求里就会饱含强烈的爱和爱的能力的证明。
前者令对方批准你的请求的成本降到了最低,而后者,则会令所有的人对和你构建更好的关系抱有最强的期待。
年纪轻轻,就能考虑如此周全,识别出如此全面的相关方、做出如此可行、经济而且健壮的计划,并且能保持谦卑和开放心态,你前途不可限量。
如果一台XBox就是成为你最好的朋友的代价,我愿意再附送你精英手柄。
你看懂了没有?
如果ta中途卡壳了,答不上来了,你作为父母,可以帮ta参谋这个问题有什么方案可用。
这是一种合作,一种成全。这也是最大限度的扩大ta的选择余地,也是爱。
而这个经过合作补全的方案,是不是因此不能拒绝呢?
不,你要进入下一个阶段——第一,告诉ta你需要考虑一下,问他最晚需要你什么时候答复,问清楚之后告诉ta你计划什么时候答复;第二,声明这不表示你已经答应了,请ta做好心理准备——如果ta已经反复经历过这个过程,那么可以省去。
除非很紧急,否则不要当场答复。
哪怕你当场就有结论了,也看不出几个小时后你改变结论的可能,你也一样不宜当场答复。
因为
第一,那不叫“更快捷的服务”,而是一种对ta的需求的不尊重。那是在说ta的诉求不值得你投入更多的智力资源。
第二,ta也应该承受应分的悬疑压力。
第三,断言自己几个小时内肯定不会改变主意,本身也是一种傲慢——所以ta要忐忑几小时,是一个【应分】的压力。
否则以后ta面对高考放榜的悬疑、面对应聘面试的不确定……都会很容易心态不健康。
第四,你需要时间做一点必要的决策前工作。比如找到论文依据、和必要的相关人核实情况等等。
你需要时间准备高质量的问题。
然后,到了约定时间,你就可以提出你的跟进问题,请ta给你解答。
ta应该获得这次争取机会,而不是直接就获得判决——这是必要礼仪。
同样的,你不要扮演默不吭声,净看ta表演的面试官。
你还是要承担“成全者”的责任——先给ta机会说自己的打算——ta如果一时没有好的思路,你可以提示“你要不要点时间想一下?”。然后约下次续谈的时间。
但这一次,你不要随便支招。否则你可能引发ta以后的消极应付。反正ta没办法你都会替他圆到底,那ta自然会被诱导装笨蛋,让你扛活。
给ta充分的机会,拿出自己的方案来打消你的疑虑。
比如,你疑虑碰撞安全、疑虑没有医生随行……等等。
这个时候,你往往会看到,ta愿意主动做出必要的保证。
到了这一步,你还要仔细检查ta是否有必要的专业知识和训练、足够可信的过往记录来支持ta的保证的可行性。
如果答案是否,那么告诉ta如何可以补足短板。
这个短板,若无意外,往往是他有某个不良的信用记录。而不太可能是ta做错了承诺。
这个信用漏洞,你可以用临时的设计补足——比如,提出一项公平的小挑战,ta能完成,你就可以授信。
而这项小挑战不可以是对你有收益的——比如,不可以要求他以写完作业、完成家务为挑战要求。
写完作业、完成家务,是理所当然的义务,不允许拿来换这个。
这个挑战要和你疑虑的点有关——比如,你担忧安全,那么你可以要求ta做到能默写安全守则。
你担忧ta受不住美食诱惑,那么就挑战ta整份蛋糕放桌上,出发之前要保持完整。
无论你怎么设计,必须与这个最后的疑虑直接有关。
因为请求是一种信托,它不允许被利用来讨价还价——这仍然是必备的礼仪。
很多父母在答应子女的请求时,即使没有任何其他顾虑,也会有一个基本的顾虑——怕得寸进尺,怕得陇望蜀,怕蹬鼻子上脸,怕没了筹码。
这是错误的行为。
真正的对冲机制,是这份完备的礼仪。
只要你能通过这全备的礼仪来请求,我一定会给你我能做到的最高的批准率。
要害不在于你要的是什么,而在于你怎么要。
而要通过这全套的礼仪来请求,你很清楚它需要你做哪些工作,有哪些关卡和手续要过。
你拿出闯过这几关的必要努力,向我证明了诚意,那么我必定全力成全。
因为这个礼仪本身就可以一步步的驱动我去认同你的诉求,让我最大限度的产生通过批准ta来让如此美好的你快乐的冲动。
通过参与这个过程,看到我一轮一轮的给你公平的成全,你也会相信我的诚意。
于是,你也会经过这个礼仪的引导,相信我如果拒绝或者部分拒绝,一定是先尽了成全的义,然后仍然不得不如此。
看到了吗?父母们?你们拒绝的余地仍然在,没有丢失。
而无论这请求结果如何,双方都已经有了一次愉快的合作——记得吗,你一直在尝试成全——并且有能力的进步。
那些问题、解答、悬疑的压力,都是最好的训练。
因为这些训练而感到自己的沟通能力的增长、感受到父母的爱的具体、智慧而且真实。
ta已经拥有了最重要的东西,这些身外之求,其实根本不在你孩子的心上了,于是你可以期待看到ta令你安心甚至赞叹的洒脱心态。
反过来极大的安慰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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